《中国大百科全书》对园林作了如下界说:“在一定的地域运用技术和艺术手段,通过改造地形(或进一步筑山、叠石、理水)、种植树木花草、营造建筑和布置园路等途径创作而成的美的自然环境和游憩境域。”按照园林的隶属关系分类,中国古典园林可归纳·为三个主要类型:皇家园林、寺观园林、私家园林。在古代徽州,寺观园林和私家园林分布范围广,持续时间长,形成了自己的地方风格,是徽州园林的主体。如果用发展眼光看,徽州传统的风景名胜区,如黄山、齐云山,以及歙县西干等,既有自然之美,又具人文之胜,与古典园林关系十分密切。另外,徽州传统村落,散布在新安大好山水之间,村民对村落水口刻意规划,精心营建,使之成为一座座开敞的园林化空间,发挥着重要的环境效益和社会效益,是古代的公共绿地。随着园林学科的发展,两者亦应包括在内,其内容另有专文介绍,不在本文讨论范围。
寺观园林,即佛寺和道观附属的园林,包括寺观内外的园林化环境。“徽俗不尚佛、老之教,……所居不过施汤茗之寮,奉香火之庙。求其崇宏壮丽所谓浮屠老子之宫,绝无有焉”(许承尧《歙事闲谭》)。徽州是程朱理学的故乡,宗教发挥的作用受到限制,所以宗教建筑与世俗建筑没有太大差异,梵刹紫府实际就是住宅的扩大和宫殿的缩小,寺观园林亦与私家园林几无区别。寺观大多建在风景优美地带,浓绿参天,花木掩映,亭榭雍容,池台明丽,寺、观建筑与幽雅的园林及寺观外围的自然风景相结合,成为人们游憩佳处。清同治《祁门县志》记载南宋绍兴元年(1131)岳飞率军过祁门县,憩东松庵,题记壁上:“三山环耸,势凌碧落,万木森郁,密掩烟甍,胜景潇洒,实为可爱。”岳飞于军旅倥偬中为后世留下了文情并茂的游记,使我们从中领略到徽州寺观园林的魅力。
明弘治《徽州府志》载:“本府有寺观,则始於晋,历唐及宋元而益炽洪。”徽州最早见于史籍的寺观,佛寺为建于东晋太兴二年(319)的休宁县万安南山庵,道观为建于唐乾封一年(666)的歙县乾明观。明至清中叶,建筑日渐增多,徽州名胜之地均有寺庙。据清道光《徽州府志》记载,当时徽州府属6县有寺院庵堂435处。道教建筑也陆续兴建,明清之际,仅当时已成为江南道教中心的齐云山就有宫观47处,道房36处。、道教的流行,使寺观园林也开始兴盛。因此,徽州寺观园林的出现似乎可以上溯到东晋。唐以降,比较著名的寺观园林有太平兴国寺、星岩寺、玄天太素宫、慈光寺等。
太平兴国寺,唐名兴唐寺,俗称水西寺,位于府城外西干,唐至德二年(757)建。唐贞元末(804),张友正撰《歙州披云亭记》描写兴唐寺:“回廊翼旋,飞阁云褰,万家井邑在我宇下,实一方之胜概也。”唐代诗人张乔亦有诗:“山桥通绝境,到此忆天台。竹里通幽径,云边上古台。鸟归残照出,钟断细泉来。为爱澄溪月,因成隔宿迥”寺已不存,唯长庆院塔尚在。
星岩寺,旧名周流寺,俗称小南海,位于歙县岑山,五代吴天佑八年(911)始建。岑山兀立渐江之中,“郁然孤峰,溪水环之”(弘治《徽州府志》)。清康熙年间,岑山渡人程且硕返里,记其胜云:“松桧插天,四时青翠”,“有师山读书楼及郑公钓台……文昌阁”,“殿右小阁日昙汛,境最幽邃”(《歙事闲谭》)。星岩寺园林风景绝佳,名播遐迩,明代王善庆《过周流寺》诗:“云埋殿阁周流寺,春水冲撞复到山。僧衲挂枝庭树老,禅床措石洞云闲……”十年浩劫中毁于愚昧,歙人言及薏欢笸蟆
玄天太素宫,位于休宁县齐云山,宋宝庆二年(1226)始建,后代屡有修葺。1966年后毁坏殆尽,90年代恢复正殿。太素宫建筑群共三进,山门外为“玄天金阙”坊,六柱五楼门楼式。过山门经渡仙桥,跨虚危池,穿二进殿门,即至正殿。殿前两侧有廊庑、钟鼓楼,神道左右各植柳树,杨树。太素宫选址绝妙,背倚齐云岩,左峰石鼓,右峰石钟,夹屏两峰为辇辂,宫前香炉峰“挺然拔出莽苍中,不与群山相属”(明·程敏政《游齐云山记》),峰巅明初铸建铁亭。雄丽的道观建筑座落在群峰环峙之中,“香炉捧出仙人掌,辇辂行来织女桥”(宋,程从元《云岩》),园林化的环境真是气象万千,目不暇接。难怪90年代初出版的《中国古典园林史》将太素宫作为寺观园林10例之一予以介绍。
慈光寺,位于黄山朱砂峰下,旧名朱砂庵,始创于明隆庆间(1567-1572),万历三十年(1611),神宗赐额“护国慈光寺”。现有建筑为80年代后建。寺周群峰盘结,古木环抱,“日光筛落,如行荇藻中”。而“磬韵香烟,穿石而出”,“地忽平旷,有佛舍巍然”(清·刘大櫆《黄山记》、明·徐霞客《游黄山日记》)。慈光寺殿宇庄严,殿前有池,中界石桥。藏经楼附近有木本莲花,树大如拱,芳气袭人。《寄园寄所寄》的作者赵吉士有一首七律,描写了慈光寺内外景致:“客到山门噪白鸦,佛光四面现昙华。钟鱼隐隐传天梵,台阁层层簇石霞。百啭时闻山乐鸟,一株独放木莲花。长空碧落流丹液,如向云中泛月槎。”明代造园家计成认为“园地惟山林最胜”,“千峦环翠,万壑流青”(《园冶》),隐于此间的“松寮”(即僧舍),印证了一句古话:天下名山僧占多。
私家园林,徽州大多称之为园、园亭,它属于官僚、地主、官商,以及文人所私有,实际是第宅的扩大与延伸,是园主人日常游憩、宴乐、会友、读书的场所。徽州私家园林多数为宅园,依附于第宅,也有少数单独营造。另外还有数量不多的书院园林,其内容与私家园林相类。
中国私家园林最早见于汉代,以后各代都有发展,至宋代,造园风气更盛。明、清两代分别在中叶形成造园高潮,私家园林达到了高度的技术和艺术水平。清末随着封建社会的解体,中国园林结束了它的古典时期,进入现代园林发展阶段。
徽州私家园林最早可能出现在宋代,当时徽州商业资本日益活跃,特别是南宋建都临安,对徽州商业的发展起了很大促进作用。同时,为应科举及传播朱子理学之需,教育发展也很迅速,文风昌盛,儒学蔚兴,科举及第者众多。经济文化的较快发展,为园林的兴盛提供了必要条件。加上宋高宗在临安大兴土木,建造宫殿花园,仅御花园就达40多处,其他贵族大臣竞相效仿,流风所及,徽州不能不受其影响。北宋见于史籍记载的徽州私家园林主要有:崇宁年间(1102-1106),休宁县汪若楫于藏溪建秀山书院,这是徽州创立最早的书院,汪氏有“秀山十景诗”。政和年间(1111—1117),绩溪县许润于沈山建乐山书院,构天月亭、南楼数楹,可望览。南宋徽州私家园林较多,著名的有:休宁县商山吴儆建竹洲吴氏园亭。绍兴二十九年(1159)以前所建的黟县碧山汪勃别业培筠园,内有“白鹤馆”诸景,诗人张九成(1092-1159)诗碑今尚存。休宁县尚有朱权建首村朱氏园亭,有芳洲景星楼、濯缨亭、拂云亭等居休游乐之所;赵戴建龙源赵氏园亭,有云屋、省心亭、翠侍亭、问道亭、有有堂,多名士题咏;吴钦建璜原吴氏园亭,有延桂楼、临清桥、花圃、观化亭,吴氏自宋亡即营此自娱不仕。歙县风雩亭,绍熙二年(1191)舒磷辟学舍后圃,依山城而建,为士子藏修游息地。
元代民族压迫与阶级压迫特别残酷,社会经济受到严重破坏,徽州私家园林发展也处于滞缓状态。弘治《徽州府志》仅载数处:婺源县庆源圆镜山房,詹复心隐居之所,有八景,其婿诗云:“镜峰园林尚如昔,苔源石径迷行迹”。休宁县朱伯初建月潭朱氏园亭,有石门、临清阁、观澜亭、钓雪舟、平林小隐、桔隐堂。休宁县尚有岭南黄一清所建秋江钓月楼,会里程天经所建醉经堂。
明、清时期徽商兴盛,称雄商界数百年。徽商贾而好儒,“虽为贾者,咸近士风”(《戴震集》),文化素质普遍较高。民国《歙县志》谓“商人致富后即回家修祠堂,建园第,重楼宏丽”,“所居广园林,侈台榭”(《歙事闲谭》),形成了徽州造园的高潮。歙县丰南山水平远,风景秀丽。吴氏家族世代业盐,在故里筑室卜邻,“园亭树石,错落分布于其间”,园墅麇集,颇为繁盛。歙县《丰南志》载有园林41处,明代丰南十大名园,大抵在其中。另外,明、清时期“扬州以园亭胜”,而“扬州之盛,实徽商开之”(陈去病《五石脂》)。徽商世代侨寓扬州,园林多为徽州人所建,据李元庚《山阳河下园亭记》载淮安河下的园亭有65处,其中徽商程氏所建即占三分之一。明末江南名园中的影园、休园、嘉树园、五亩之园,园主皆为歙籍郑氏四兄弟。清康熙年间扬州八大名园亦近半数为歙籍人所建。扬州园林之盛,徽商“与有力焉”。反之,徽州和各地的园林艺术交流,又促进了徽州私家园林的发展。明、清时期徽州私家园林很多,仅民国《歙县志》所载当时歙县就有20余处,更多的园林已湮没无考。兹例举数处,以见大概。歙县丰南曲水园、果园、十二楼、清晖馆。十二楼为明代吴养春别业,园内石假山仿倪云林叠狮子林式;清晖馆为明代吴肇南别业,吴氏自为记。歙县尚有潜口水香园,唐模檀干园,雄村竹山书院、非园,西溪不疏园。非园为清代乾隆年间曹文埴建,有欲榜斋、排青榭、旷如亭、水香台等十二景,清代诗人袁枚有诗云:“墙外风帆入座飞,林中怪石迎人揖。层层水木湛清华,对景怀人意倍加……”。不疏园为清代乾隆初汪泰安经营创建,有勤思楼、黄山一角、六宜亭、山响泉、不浪舟等十二景,园内有丰富的藏书。许承尧《歙事闲谭》提及明代的名园还有歙县遂园,休宁县荆园、季园、七盘园,“人清后则名园寝多矣”。
徽州传统住宅不少富有园林情趣,天井、庭院处理颇见匠心,不妨将其视为宅园。如黟县西递西园,桃李园、枕石小筑,宏村德义堂、承志堂,以及歙县徽城王宅等。
从以上史料中可以发现,徽州私家园林的发展历史大致与中国私家园林的发展同步,它表现出江南园林的共同特点,又具有地方特色,以下就竹洲吴氏园亭、溪南曲水园、雄村竹山书院、西递西园加以分析。
竹洲吴氏园亭,位于休宁县商山村,南宋淳熙五年(1178)前后吴儆建。吴氏旧居之前有竹洲,“因其地势洼而坝者为四小沼”,“又乘地之高,附竹之阴,为二小亭”,其一面溪山。亭南为堂,堂北为仁寿斋、静观斋。有堤“高出氛埃,旁临旷野,溪流其下”,“据堤为二亭”。园内艺菊植荷,种四时果蔬,杉为“直节苍梅乃“梅隐庵”。吴氏自为记云:“柳子厚谓‘凡游观之美,奥如也,豁如也。’是洲蕞尔之地,而高下曲折,幽旷隐见,殆具体而微者。”此园不以筑山取胜,而以水景、花木见长,体现了宋代园林简远、疏朗、雅致、天然的风格特点,简约是宋代艺术的普遍风尚,吴氏园亭受其影响,景物以少胜多,整体性强,不流于琐碎。园内建筑密度低,且多单体,无游廊连接,不以建筑围合或划分景域,植物配置亦以丛植为主,虚实相衬,于幽奥中见平旷。由于造园诸要素删繁就简,从疏布局,益见开朗。吴氏园亭景题多取义诗文,寓情于景,直抒胸臆。如以杜甫诗句命名的“静香”亭,袁明道诗句命名的“静观”斋,以及寓意操守的“直节”、“梅隐”等。景题的“诗化”,拓深了园林意境,点出了象外之音。该园尚“有竹千余”,并大量种植菊荷兰蕙,作为园林雅致格调的象征。吴氏园亭因山就水,利用原始地貌,稍事改造,即臻其妙。园内并设果园菜圃,既表现了园林的天然野趣,也增加了浓郁的生活气息。
曲水园,位于歙县丰南村,明中叶吴玙建。明代诗人、剧作家歙人汪道昆(1526—1593)有《曲水园记》,描摹如画。全园以水榭为中心(榭即日“中分”),环池再错杂使用走廊、林木、假山等手法,分隔成三个景区:“池南则‘万始’(亭)尽‘御风’(台),池北则自步榈(即走廊)尽‘藏书’(楼),东自‘高阳’(馆)尽‘止止’(室),三分鼎立”,又联为一个整体。曲水园以水景见长,园“修广不啻十亩”,“其中凿池,坼南北为天堑”,引圳水,经涧人池,“句如规,折如磬”,曲折有致。水面处理,有聚有分,涧上跨桥,池中筑堤、并布置矶、屿,与桥、堤一起分隔水面,使水面等空间相互渗透,似断而续,曲折深邃。明代园林的特点是叠石盛行,徽州私家园林亦莫能外。曲水园山景主要有四处:万始亭北,“累白石”为群玉山;洞房北“当户一卷石”,特置孤峰;三秀亭南“累黝石为小山”;高阳馆南“聚美石为山,震泽产也”,即以江苏太湖石掇山。这座湖石假山临水而构,山水相互衬托,疏茂相属,高下相错,峰峦回抱,洞壑幽深。曲水园建筑与山、池、花木相互协调,有机联系,共同组成园景。屋宇类型有堂、馆、楼、阁、亭、台、榭、廊等,其中廊还有阁道,即复廊。这些建筑环池布置,互为对景,形成完整的构图。曲水园花木配置也颇具特色,百品千章,林木翳然,这从园记中多次使用“穿薄”一词,可知园景苍古深郁。明代园林承传两宋而继续发展,由于文人参加造园实践,私家园林更多地追求雅逸和书卷气,以抗衡园林的“市井气”和“富贵气”。徽州私家园林虽多为富商巨贾所建,但徽商亦儒亦贾,文化素质较高,有些还延聘著名文人为之筹划经营,所以园林风格雅而不俗,并影响到寺观园林。如和曲水园同时、同地而建的果园,“花木敷纡,泉石幽邃”,相传为唐寅、祝枝山所规划,事见乾隆二十六年(1761),程读山《雨窗绝句》。园林风格的这种微妙变化,汪道昆已敏锐察觉,他在园记中指出:“若王公贵人,游闲处士,诸所建置备游观者,大较可得而言,已庳则苦而俭于文,已美则甘而伤于雅,鸿胪君(吴玙)乃得中制,不有足术者乎。”正由于吴氏“得中制”,曲水园虽“佳丽甲于吾土”(明·吴肇南《清晖馆记》),却庳而文、美而雅,达到了很高的艺术水平。
竹山书院,位于歙县雄村,清乾隆二十四年(1759)曹干屏、曹唤青兄弟所建,清代诗人沈归愚撰有《竹山书院记》。书院建于雄村水口桃花坝上,东临渐江,遥对竹山。书院南为讲堂,北为园林,园东隅增辟一门。由东门人园,至眺帆轩,轩滨江。园三面由建筑围合,形成主景庭院。西为清旷轩、百花头上楼,轩、楼之间隔以小天井,以廊连接。轩前有露台,置石雕低栏。轩南为“千竿滴翠”,循廊南行,则为牡丹圃,姚黄魏紫,极尽妍丽。圃一隅掇石山,旁逸古梅;另一隅植山茶,楚楚动人。这一组建筑延纡园的西、南面,曲槛迥廊,敞轩小阁,虚实相间,错落有致,构图生动活泼,极富变化。园北耸峙凌云阁,上祀文昌,书院园林主题隐喻其中。园东作开敞式处理,面山临江,仅以矮墙分隔内外。数峰扫黛,一水揉蓝,绛云绕园,风帆入座,极尽借景之能事,相传是清代诗人袁枚的设计构思。清旷轩露台下有池曰“秋叶”,池畔植杏,池水蜿蜒流经凌云阁前石桥。园内平岗叠石,浅溪驾梁,金粟飘香,风铎悠扬,与园外景致浑然一体。从乾隆到清末,私人造园活动遍及全国,从而出现各种不同的地方风格。竹山书院是清中叶江南园林中较有代表性的地方园林,故《中国古典园林史》将其作为清中叶至清末江南园林的十三个实例之一加以介绍。其园林艺术主要特点是;构图的天成之趣,意境的象外之旨,技法的简远之致。竹山书院选址极佳,所谓“相地合宜,构园得体。”(《园冶》)徽州村落水口是村落形态中园林情调表露最集中、最突出的地方,雄村水口“缘溪之曲,筑平堤,艺佳树,苍翠无际、隐隐为画图”,并建有“崇功报德祠”、“武帝行宫”、“雄村上社”,以及方胜亭等建筑,竹山上的慈光庵也隔江在望。书院建在水口,则使一座仅二亩余的园林获得无限深远的观赏效果。尽管园内建筑物较多,凌云阁体量又大,但由于选址巧妙,书院成为雄村水口的园中园,故并不感到建筑密集,体量厚重,园林空间的经营达到了很高境界。竹山书院对借景技巧的运用已臻极致,《园冶》云:“夫借景,林园之最要者也。”书院虚其临江之面,以“延山引水”手法,将新安大好山水景致摄取人园,作为主要观赏对象;而园林本身的山池仅稍事点缀,与优美的自然环境融成一体,“自成天然之趣,不烦人事之工”。清光绪年间歙县知县谭复堂记竹山书院:“缭以短垣,面新安江,峰壑如屏。帆缆上下,擅胜在远,山泽之姿,可以坐啸”(《歙事闲谭》),深谙此园之妙。江南园林重意境蕴涵,不仅借助造园要素来传递意境信息,还采用词赋、匾额、刻石、楹联等文学艺术方式深化意境内涵。竹山书院以多种手法表现意境,将书院园林的主题发挥得淋漓尽致。栽杏象征杏坛讲学,植桂以寓蟾宫折桂,壁间刻赋,廊内嵌碑,文思优美,书法精妙,与园林情景相互交融。竹山书院园林艺术由于受明末清初形成的“新安画派”影响,保持了宋、明以来园林轩爽清秀的风貌。园内建筑采用徽州民居传统形式和处理手法,饰以高古的砖、木、石三雕,质朴自然,雅健明快,颇类境界开阔、寓伟峻沉厚于清简淡远之中的“新安四家”的作品。如清旷轩与百花头上楼之间的小天井,面积不过四、五平方米,叠壁山却甚峭伟。所谓以壁为纸,以石为绘,“收之圆窗,宛然境游也。”竹山书院是硕果仅存的清代徽州私家园林,其价值自是不言而喻。
西园,位于黟县西递村,清道光年间(1821—1850)胡文照建。西园为徽州四水归堂式住宅,三单元并列,每单元前有庭院,以花墙分隔,辟地穴相联系。庭院仅130平方米,进深不足5米,但就在这样一个很小空间里,通过花墙、漏窗、地穴等手法的运用,成功地扩大了景域空间,丰富了层次。西园庭院中点缀花木、盆景、鱼缸、石几,洋溢着雅致的园林情调。“井花深处”小院内的水井,更为庭院平添了浓郁的生活情趣。西园的漏窗、匾额制作十分考究,尤其是“松石”、“竹梅”两石雕漏窗,构图生动,雕工精湛,增加了园林婉约多姿的艺术效果。西园不仅仅将住宅冠以“园”名来传达意境信息,并运用景题,将文学艺术与造园艺术完美结合起来,虚实映衬,妙趣横生,意境蕴藉,回味无穷。“种春圃”、“井花香处”、“云林送思”等匾额文字表达和深化了园林意境内涵,获得象外之旨。清中叶以后,邸宅在一定程度上园林化,居住建筑和园林更密切结合,使“咫尺山林”的园林审美意识进一步升华,西园正是这一时期的佳构。
徽州园林目前保存下来的数量十分有限,且都属清中叶以后遗构。它们固然不能充分反映徽州古代园林的卓越成就和高度艺术水平,但仍能总结出许多成功经验和优秀手法。徽州园林和我国其它各地园林相士匕较,有着很多相同的共性,这种共性即《中国古典园林史》所概括的中国古典园林四个特点:一、本于自然、高于自然。这是中国古典园林创作的主旨,这个特点在人工山水园的掇山、理水和植物配置方面表现得尤为突出。二、建筑美与自然美的融糅。建筑无论多寡,也无论性质、功能如何,都能够与山、水、花木三个造园要素有机地组织在之中,彼此谐调,互相补充,达到人工与自然高度和谐的境界。三、诗画的情趣。中国古典园林是时、空综合艺术,它运用各个艺术门类之间的触类旁通,融铸诗画艺术于园林艺术,使园林包含着浓郁的诗情画意。四、意境的涵蕴。中国古典园林将文学艺术、书法艺术与园林艺术直接结合起来,寓情于景,见景生情,达到高度情景交融的境界。共性之外,徽州园林还具有不同的个性,作为主要地方园林之一,它有着独特、鲜明的地方风格。
充分发挥新安大好山水的优越条件,因地制宜,巧于因借,将天然风景裁剪人园,富有徽州山区特色,这是徽州古代园林的一个主要特点,其风格似与天然山水园相近。中国古典园林如果按照园林基址的选择和开发的不同方式,可分为人工山水园和天然山水园两大类型。前者以城镇居多,基址平坦,以丰富多采的造园手法,创造摹拟天然野趣,所谓“城市山林”,“虽由人作,宛白天开”。后者建在城郊或村野,基址选天然山水片段,因势利导地改造地形、地貌,适当配置造园诸要素,“自成天然之趣,不烦人事之工”。徽州的基本属地,在我国皖南丘陵地带,明末诗人钱谦益游黄山时曾记入山途中风物,许承尧以为“摹写最真,可为吾乡总赞。”钱氏之记云:“其地势坡陀荦确,拥崖据壁,溪流萦折,漘岸相错。……溪水清激如矢,或喷沸如轮。文石错落,深浅见底。百里之内,天容沆寥,云物鲜华”,而徽州的“士夫巨室,多处于乡”,因此,徽州园林大多建在乡村,或村郊水口,或山麓田间。徽州各村,“村村入画”(明·吴士奇《丰南溪山记》),如珍珠般散落其间的徽州园林,将水容山态,村霭墟霏,尽收园内。下面再试举数例。
《歙事闲谭》转录清代胡心泉《水香园记》大意云:“吾县西山水平远,居人复工选胜,园亭树石,错落分布于其间,与川岩相映发”。
清代吴定《娑罗园燕集序》,记明代所建的娑罗园云:“园之木既古,而地尤旷,北临丰乐之溪,水鸣锵锵,石露拳拳。遥望黄山天都、云门诸峰,如堂如防,游者多爱之。”
清代王灼《游歙西徐氏园记》:“园之外,田塍相错,烟墟远树,历历如画。而环歙百余里中,天都、云门、灵金、黄罗诸峰,浮青散紫,皆在几席。盖池亭之胜,东西数州之地,未有若斯园者。”
明代汪承《玩芳亭记》:“筑别墅于富资之阳,构祠宇数楹,后倚岗阜之隆,前挹溪山之秀。”辟蔬圃,凿方池,建亭临眺,“环植群木,列莳众卉。周围数里缭以垣墙,俨然一林苑也。”
明代吴·肇南《清晖馆记》:“阻巨浸而遥对众山……右天竺,左天马,或危岩苍郁,或萦青缭白,皆隐隐云间。前山则岗联陇属,……横亘如带,中多良田,沟渠绮分。主人凭虚而眺,则五谷垂颖,田家之至乐也。”
清《岩镇志草》记“莱园”建亭台上,“名曰‘问稼’。一望西畴,波平绣错,秧针濯雨,麦浪乘风;倚槛课耕,可与农人劝相。”
“楼台荒废难留客,林木飘零不禁樵”,这是清代阮元在嘉道年间描写扬州园林的衰败景象。清道光年间,徽商开始衰落,徽州园林也同样呈现衰颓迹象,遗存至今的已属凤毛麟角。但就在现存有限的珍贵历史遗产中,我们仍能体会到博大精深的徽州文化涵蕴。徽州古代园林已为当今园林建设所借鉴,尤其是徽州园林化的村落水口规划理论与营建,更是新园林体系可批判继承的财富。二十世纪.八十年代后期,徽州古典园林曾走出国门,成为中、德两国的文化使节,今后徽州古典园林也必将对中国,乃至世界园林文化的发展作出新的贡献。